图①、②、③为上海武康路民居、贵州海龙屯海潮寺、陕西旬邑太塔修复前后对比图。制图：蔡华伟
文化遗产的价值在于它是人类文明历史印记的直接物证，保护、修复文物古迹就是努力减少这些历史印记因时间或人为因素造成的磨损、退化，或使其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
文物建筑的维护既需要科学的态度，也需要人文的理念。
具有历史价值、科学价值、艺术价值和情感价值的建筑，可以统称为“文物建筑”。与现代建筑相比，文物建筑历史更悠久，面临的风险更多、更大。不同类型、不同年代、不同级别的文物建筑都是保护和维修的对象，其背后有着不同的背景，有的年久失修，出现各种病害和损坏。大部分寺庙、衙门、古建筑都属于这一类，有的虽然不是很老，但按照新的功能和标准来看，还不够健康。比如2019年“全国古迹保护优秀项目”中，在用的现代居住建筑就有上海武康路住宅、南京长江大桥等。南京长江大桥自建成以来，每天承载着数以万计的汽车、火车。也有突发自然灾害对文物建筑造成损坏的情况。 为了避免这些文物古迹遭到持续和加速的破坏，传达真实完整的遗产价值，需要对其进行科学合理的保护和修缮。
随着公众对文化遗产保护的热情与关注度不断提升，文物古迹的保护与修缮效果也会引起讨论与争议。那么，文物古迹的修缮如何体现保护与传承呢？
保养前必须“看、闻、问、摸”
应县木塔是我国最具代表性的木结构建筑，始建于辽清宁二年（1065年），塔总高65.8米。虽然历经多次加固修葺，但由于结构本身及后期环境的影响（如战乱轰击等），木塔存在倾斜、沉降变形、木构件损坏等诸多问题。如何保护和修复这座独特的古塔，一直是一道难题。鉴于此，近几十年来对木塔进行了各种检测和监测。首先是现状测绘。我们经常看到的是木塔的法定测量图，这种图可以反映木塔的形制，但不能真实反映其现状。因此，自上个世纪开始，已有数所建筑学校和古建筑研究机构相继对木塔进行了现状测绘，较为真实地记录了当时木塔的特征。
测绘记录只是表面现象，要揭示木塔病害背后的各种原因，还需要进行一系列的试验和计算，如有限元模型的数值计算、动态特性测试和结构特性计算、材料测试和实验等。真正能反映木塔危险程度的是动态数据，因此需要对木塔的变形进行长期监测，从数据的变化中分析其损伤趋势。最终，这些数据形成了木塔信息系统档案。
前期的调查研究对于文物修缮工程能否达到目的至关重要。一般文物建筑前期测绘难度较大，工程开工后需对隐蔽部位进行补充，以保证记录的完整性。随着科技的进步，更为精确的记录方法也应运而生。如上海武康路近代建筑测绘，利用现代三维扫描技术，直接生成各种视图，可称为实物立面图、平面图和剖面图。对于桥梁等大型工程设施，如何了解其结构状况，需要利用许多新技术进行检测监测。如南京长江大桥、义乌古月大桥均做出了相应的检测记录。古月大桥还对石材本身进行了化学检测、取样试验，明确石材的理化性质。
除了对工程对象进行深入调查、记录外，还要进行科学评估。文物维修工程的目的是消除保护对象的安全隐患，通俗地说就是查明原因，对症下药。
传统工艺与新技术缺一不可
无论前期调研有多好，检测评估有多准确，最终结果还是要看文物修缮工程的实施情况。近年来，国家大力提倡弘扬优秀传统工艺，用传统工艺、传统材料修复传统建筑，应是文物建筑修缮的永恒追求。
文物建筑的保护与维修除了应用传统工艺外，还需要运用新兴科学技术，可以说传统工艺与新技术是文物建筑维修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一般建议用传统工艺来修复文物建筑，尤其是传统木结构建筑。中国地大物博，文物建筑类型繁多，所谓传统工艺也各有不同。山西是中国早期建筑的聚集地，但与北京所谓的官式建筑不同，与南方的建造工艺也有较大区别。文物建筑的维修必须注意地域特色。过去南方工匠承接北方古建筑的建造，但檐口高大，翼角飞翘，不再像北方建筑那样简朴厚重。
真正做好传统工艺，必须精益求精、一丝不苟。建于民国晚期的贵州海龙屯海潮寺仅存的庙宇，既不高大雄伟，也不装饰华丽，看上去就像是一栋普通的农家乐，但也入选了优秀保护工程。参与保护工程的设计施工团队，没有因为平凡而懈怠，连接木柱、固定石条、调直柱子、修补门板、铺瓦顶、加固梁柱等每一个工程环节，都认真对待，把一栋普通的木结构建筑打造成与世界遗产称号相符的精品。
修缮文物建筑除了遵循传统规律，还需要因地制宜，因地制宜。2019年另一个优秀古迹项目是福建东山关帝庙，前殿和正殿的瓷片削脊装饰是其重要特色之一。修缮过程中，遵循了最小干预的原则，面对无法拆开脊梁又需#出下层屋顶的矛盾，在处理完下层屋顶后，将脊梁全部掀起，恢复原位，较好地保留了瓷片削脊的真实性和完整性。
科学态度与人文情怀同样重要
文化遗产的价值在于它是人类文明历史印记的直接物质证据，文物古迹的保护与修复就是要尽量减少这些历史印记因时间或人为因素而产生的磨损，或在一定程度上恢复原貌。建筑有其自然形态，形态、结构、材料以及透过表面所诠释的工艺和审美情趣是其物质属性，能被列入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的，自然是因为这些属性突出，值得保留。抛开真实性的争论，单纯回归建筑的本质，其实很容易判断最终结果是否优秀，只要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衡量即可。
第一是威胁文物建筑安全的因素是否仍然存在。古建筑会因部件散落、结构变形、门窗墙体损坏等而遭受不同程度的损坏。修复后的建筑恢复了对外界的保护，加强了结构的安全性，提高了古建筑的艺术形象。
塔作为巍峨的建筑，常常会因地基的不均匀沉降而发生倾斜。俗话说，十塔九斜，如果倾斜不影响古塔的安全，我们没必要轻易干预。但如果塔的变形影响到其安全，就必须采取相应的工程措施。特别是在西北湿陷性黄土地区，古塔常常会因渗水而倾斜下沉。历史上，陕西扶风法门寺明代皇家遗迹塔、陕西武功宝本寺宋代塔，都曾因倾斜而倒塌或被拆毁。近年来，这种危险依然存在，眉县净光寺唐塔、西安万寿寺塔、旬邑太塔等，都先后因倾斜而出现严重险情。 所幸这些古塔及时采取了科学合理的工程措施，阻止了危险性扩大，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古塔的原貌。
其次，修复工程的成功与否，还可以通过对比修复后能否更真实、更完整地展示文物相关信息来判断。福建东山关帝庙的梁柱、门窗及各类木构件，在经过清洗、粉刷、重新上漆后，加上修复后的瓷片剪纸屋脊，以金碧辉煌、色彩斑斓的面貌，还原了这座建筑的原貌。
最后，修缮后的对象是否被接纳并重新融入其所在场所也是一个重要的评判标准。如果一个文物在修缮后被忽视，它就不能被认为是优秀的。南京长江大桥修缮后的开放日，成千上万的人涌向桥头，庆祝大桥的再生。武康路住宅建筑在保护文物真实性、恢复文物原貌的前提下，植入了与原有功能相似的现代时尚功能，赋予了建筑新的意义和新的活力。
在国家文物局的指导和推动下，中国文物报社、中国古迹遗址协会先后参与和组织了多届“全国优秀古迹遗址保护项目”（前期也称“十大文物保护项目”）的评选，这些项目具有一定的示范作用，也能引导社会客观看待文化遗产保护项目的实施情况。
文物维修是一项比较复杂的社会文化事业，既需要科学的态度，也需要人文的理念。保护维修的成果除了继续承载历史信息外，也会淡淡地留下这份维修的痕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一直在路上。
（作者为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原总工程师侯卫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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